捂住被划破的喉咙,温热的血液染红了我浅云色的袖摆。
随着布料被撕碎的声音,女主凄厉的惨叫渐渐变成了断断续续的呜咽。
我蜷缩成一团伏在地上,剧烈的痛感让我的意识开始涣散。
陷入黑暗之前,我虔诚地祈求着:如果真的有神明,请让我彻底死掉吧,结束这该死的循环。
……睁开眼,柔和的晨光照得身上暖洋洋的。
看着霞光色的床幔,我心里却涌上沉重的无力感。
显而易见,这个世界并没有神明。
——我再一次重生了,依然重生在十六岁这一年、遇见男主的这一天。
“小姐,珍宝斋把你订的那套赤金红宝石头面送来啦!
配上前几日刚赶制出来的那套朱红色的金线百蝶穿花云缎裙,今日定能在花朝节上艳压群芳!”
白苏带着一众婢女,一脸兴奋地为我净面、更衣、梳妆。
我看着眼前灵动娇俏的小丫头,心里莫名一酸。
前三世,白苏都是为我而死,从未有过半分犹豫。
看着此刻白苏脸上鲜活的笑意,我下定了决心。
这一世不再去争什么皇权富贵、帝王专宠了,我只要身边的人都平平安安的。
每年的花朝节,皇后娘娘都会把一众适龄的世家公子、千金贵女聚到坤宁宫,美其名曰是百花宴,其实就是为适龄的未婚男女安排的相亲大会。
前两世我当过皇后,也亲自主持过花朝节。
看着那些青春正好的小姑娘们赏红、祭祀、放花神灯,在舞台上使出浑身解数,只为了博一个好姻缘。
年年如此、世世如此。
唯一不同的,只有我的地位和心境。
我捏着一块桂花糕放进嘴里,花香馥郁、甜而不腻,和记忆里的味道无甚差别。
“太子到!”
“宸王世子到!”
周围的莺莺燕燕迅速检查自己的仪容,一张张如娇花般年轻的脸庞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兴奋。
我不紧不慢地嚼着嘴里桂花糕,看向人群中闪闪发光的两个男人。
太子云衔青是男主,常年一身月白色,芝兰玉贵、清雅无双;宸王世子祝司渊是男二,喜穿云水色长衫,谦谦公子、温润如玉。
云衔青和祝司渊并称为帝京二公子。
一个是皎皎云中月,一个是皑皑山上雪。
二人同时出现的时候,总会引起不小的骚动。
我随着众女行礼时,嘴里的桂花糕还没有嚼完,便缩在人群最后,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嚼着。
只是我抬眸的时候,恰好对上云衔青不咸不淡的视线。
他似乎轻蹙了一下眉,将视线移至了别处。
接下来就是喜闻乐见的才艺表演环节了。
第一世我吟了一首《春江花月夜》,才名远播;第二世我跳了一曲惊鸿舞,艳压西座;第三世我就变得低调了,只弹了一曲中规中矩的《高山流水》。
活了三世,除了爱惨了云衔青这一点有些无脑外,我实打实地为云苓国做出了不少贡献。
在第二世的时候,我冒充女主陪在云衔青身边五年。
我和他一起,革新吏制和军队,还协助他一起研制出了火药、提升了粮食的产量。
那五年,我宠冠后宫,云衔青几乎夜夜宿在我的瑶华宫里。
后来女主入宫,云衔青发现是我冒充了那个当年救过他的小女孩儿,不由分说把我打入了冷宫。
在冷宫端起毒酒的时候,我看着云衔青,嘴角不禁挂上嘲讽的笑意。
原来,那五年的陪伴、满腔的爱意,竟抵不过女主的一滴眼泪。
毒药发作的时候,两世的记忆交织在一起,如走马灯一般在眼前放映。
看着我痛苦地在地上抽搐,云衔青只是蹙着眉,神色复杂的望着我。
口腔里满是血腥的味道,我忍着剧痛,努力抬头看着那个我爱了两世的男人。
淡萤色的龙袍发着柔和的流光,只是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脸上,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舍和怜悯。
那个时候,我终于明白了。
云衔青看重的,本来就是我掌握的那些先进技术。
当我无法再对云苓国作出贡献时,便失去了价值。
什么欺君之罪,什么妖后为乱,不过是个必要的由头罢了。
我伏在地上,笑得眼泪汹涌。
“毕竟夫妻一场,你还有什么遗言,可说与朕听听。”
云衔青皱着眉走近,扳着我的下巴看着我。
我呸了他一脸血沫,道:“唯愿生生世世,形同陌路,永不相识。”
陷入黑暗前,我好像看见了那张完美的脸庞出现了一丝丝的慌张。
后来就到了我的第三世。
第三世我远离云衔青,收起风华、低调处世,嫁给了温润如玉的宸王世子祝司渊。
成婚后那温柔缱绻的两年,是我三世里,难得岁月静好的时光。
可惜好景不长,祝司渊被一个智商200的病娇夺舍了。
祝司渊就那样轻轻松松地灭了云衔青,囚禁了祁梦薇,还亲手杀了我。
……思绪回笼,音乐悠扬。
舞台上一身梧枝色的丽影正在做水袖舞。
纤腰盈盈一握,眼波流转,媚而不妖。
如今我心境平和,看着台上那抹丽影,倒是突然有些明白了,为何每一世云衔青最终都会选择祁梦薇。
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
祁梦薇那张纯白无邪的脸,没有哪个男人能拒绝。
她总是睁着那双湿漉漉得如同初生婴儿般干净清澈的眼睛,挂着不设防的笑容。
这样的女人最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,满足男人被需求、被崇拜的虚荣心。
而我却截然相反,常年一袭明艳的红裙,耀如春华。
倒是十分符合恶毒女配的人设。
茶杯里的花茶凉了几分,台上表演才艺的贵女一个接一个,这些花枝招展的小姑娘们,不少都是我的老熟人了。
她们中半数会被云衔青纳入后宫,但结果都是一样的——眼睁睁地看着男女主恩爱不移,自己却只能枯死后宫。
我看着这些npc重复了三世的才艺表演,着实无趣。
起身离席,和白苏并肩转到了御花园的陶然亭。
坐在石凳上,望着一望无际的荷花,心情终于舒畅了不少。
没过多久,便隐约听到荷花池里有微弱的呼救声。
我带着白苏寻声而去,看见一身莲瓣色襦裙的少女在池塘里微弱地呼救。
少女显然挣扎了有一会儿了,如今己经气若游丝。
而岸上立着一个身穿玉髓色宫装的宫女,嘴角挂着狠毒的笑意,丝毫没有救人的意思。
我气得发抖,毫不犹豫地跳到荷花池里去救溺水少女。
费力地将少女拖上岸交给白苏后,我踉跄地走到宫女面前,拽着那个宫女的衣襟,狠狠扇了她一个耳光。
大概是我眼里的恨意太过露骨,宫女完全愣住,连出言反驳都忘记了。
“今日你蓄意谋害主子,我定要禀告陛下治你的死罪。”
我居高临下地望着被我扇倒在地的宫女,眼睛发酸、身体止不住地轻颤。
那些刻在灵魂深处的,悲伤的、愤怒的情绪化成一片汹涌澎湃的黑暗汪洋,几乎快将我的理智吞噬殆尽。
没有人知道,第二世的时候,我曾有过一个孩子。
筱筱是一个乖巧伶俐、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。
她有着葡萄般亮黑的眼睛,笑起来会露出可爱的牙床;她会甜甜的叫我皇额娘,会把她最爱吃的桃花酥悄悄放在我的妆奁里;做错事的时候还会抱着我的胳膊撒娇,香香软软的一小团……我想过无数种她未来的模样,可她的生命永远停留在了三岁。
三岁那年,筱筱被活生生地溺毙在荷花池里。
太医说,小公主生前应是在湖里挣扎了许久,力竭而亡。
可是负责贴身照顾她的宫人明明有十余名,竟无一人发现筱筱坠湖。
那一年,我杀红了眼,与此事有关的人尽数被我凌迟处死。
瑶华宫的花园姹紫嫣红,被人血滋养的花朵开至荼蘼,散发着腐败的香气。
随着风光厚葬的棺椁,筱筱的名字成为了宫里的禁忌。
而我,也成了心狠手辣、乖张冷血的一代妖后。
可我冷眼望着开得娇艳欲滴的百花,心痛到哭不出来。
瑶华宫笼罩着浓稠的血腥味,首到我被打入冷宫,都久久不曾散去。
可是啊,就算我杀了所有的帮凶,我那个奶呼呼的小人儿,也回不来了。
……“这是怎么回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