昭德四十五年,春三月二十四日。
石家的经济因去年之事伤了元气,往后即便是用尽全力也恐难恢复如初,此番石蜜嫁侯府,也是剥了层皮备着丰厚的嫁妆从江宁赶来了京中。
相同的小院同样的出门,较着之前,不要太过热闹,二舅母,表姐妹,妈妈丫鬟们集满了一屋。
石蜜坐在梳妆台前身上已是着好了那殷红华丽的嫁衣,黑亮的长发披到腰处,就等着被挽起。
二舅母笑。
走到石蜜身后,用手搭在石蜜肩头,往着铜镜里看去,不免夸到“真是好看,这凤冠一戴上怕是更不得了,蜜儿,舅母将府上最会梳头的妈妈叫过来了,让她认真给蜜儿梳新娘头。”
石蜜看了眼站在一旁手里端着凤冠的素心,轻轻一笑拒绝道“蜜儿谢过二舅母,上回是素心替蜜儿梳的,蜜儿觉得素心梳得极好,还是让素心梳吧。”
提到上回,二舅母尴尬一笑,很快还是扯着嗓子笑着说道“也好也好,素心这丫头从小就为你梳头,最了解不过你了。”
在众人的笑声中,吉利的祝福话语中,素心满心欢喜,再一次将木梳,梳入了石蜜的黑发之中,她激动得眼角含泪,嘴里一字一句大声念起“一梳梳到尾,
二梳梳到白发齐眉,
三梳梳到儿孙满地...”
”
凤冠霞帔着身,红色盖头一盖,新嫁娘即要出门。
素心将石蜜扶起,二舅母上前扶上另一边,屋中众人让出一条小道,石蜜被搀扶着刚走了一步。
“蜜儿。”有人唤道。
这是石蜜幼时多么渴望的声音,即便是多年未见,石蜜一下便能听出。
石蜜将手从二舅母手中抽出,将红盖头轻轻往上提起。
看到眼前这张熟悉的脸,幼时她不懂,以为一味的讨好,这样便能得些她的喜爱,懂些事了之后才明白,她只是不爱自己罢了,不爱就是不爱。
石蜜淡淡的叫唤了声“母亲。”
这生疏的感觉多少让人有些不自在,石夫人却不在意,她将身后穿着红色小袄脖上挂着金项圈的小娃扯了出来。
一个约莫有个七八岁的男孩,长得是粉粉嫩嫩,圆滚滚的,他看着眼前用手撩着红盖头的石蜜,咧嘴一笑,用着稚气的声音说道“阿姐真好看。”
石蜜不难猜出眼前这个小男孩是谁,只能是他那个石家弟弟。
“这是你兄弟,叫个石隽,听着要来见姐姐他可高兴了。”石夫人说道。
石蜜却将盖头放下,轻声说了句“时候不早了。”
二舅母见状,忙是又扶住了石蜜放下的手,笑着说“走吧,姐姐,走吧大伙儿,热闹起来。”
三媒六聘,八抬大轿,这些明面上的侯府都安排的甚好,值得让人艳羡,石蜜就这般风风光光嫁入了侯府。
曹太傅和宰相虽人没到,也是备了厚礼而来。
魏青盐平时不怎爱饮酒,今日确实拒绝不了,就说这李大人,当是自己做对了事,成就了一番姻缘,非要闹着与魏青盐多喝两杯。
入洞房之时魏青盐已是醉得不轻,魏肖将他扶到了房门外,魏青盐进了房门,凭着平日里形成的习惯跌跌撞撞走到了床边。
石蜜盖着红盖头坐在床边,听着动静紧张得不行。
只听,魏青盐靠近,忽的却从石蜜旁边空出的地方躺到了床上。
石蜜迅速将红盖头扯下,一看,这人趴在床上,醉得不轻,满床的,枣,花生,栗子,他也不觉得硌得慌。
清园原先的丫鬟前几日便撤下了,以后便是,素心,兰香,青荷,服侍,这是方才喝交杯酒时,魏青盐说的,还说,偏房收拾好了,以后那便是她的住处。
石蜜欲起身离去,许是起身时带了些许动静,身后原本烂醉如泥的人,忽的伸出一只手来,一把抓住了石蜜一只手的手腕,石蜜吓了一跳,回头看去,那人分明是闭着眼的,这是什么个情况,手上挣扎了一下,却怎么也挣脱不了。
石蜜无奈又坐到了床边,开口“你这是干嘛?”
魏青盐没有反应。
石蜜又用力挣扎了两下,依旧无果,看来是真醉得不清了,她便用另一只手想要掰开,手指凑近时刚碰上魏青盐的手,便听到魏青盐嘴里低低的传出一声“母亲。”
石蜜一顿,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,大概几秒后,石蜜还是用力将魏青盐的手掰开,扬长而去。
素心,兰香,青荷,早就等在偏房。
石蜜坐在梳妆镜前,素心替她拆着头饰,今日进了侯府才从小姐口中得知这场婚礼为何举办,素心没了早上梳头时的喜悦,她问“小姐为何会答应侯爷这等要求,小姐可知道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?怎可用来胡闹。”
石蜜听着任由着素心说叨,出声却说“该换了,可别再叫小姐了。”
青荷和兰香本就是侯府府上的,这时自然不敢说些什么,按照入清园时上面交代下来的,往后清园所发生之事一律不可外传,包括新娶的侯府夫人睡在偏房。
次日。
魏青盐醒时,浑身难受,头因醉酒而疼,身上也疼,却不知是何缘故,起身时身下硌人,一看都是些干果枣类,魏青盐出声“来人。”
兰香和青荷早就备在门外了,一听动静,赶紧进屋伺候着洗漱,换好朝服便上早朝去了。
成婚后的几日魏青盐几乎是早出晚归。
今夜里大理寺承吴大人悄悄来访侯府。
今年侯府书房里填了矮桌,魏青盐和吴大人对坐在矮桌前,魏肖在旁边给二人填着茶水。
“侯爷,二皇子殿下下月将行冠礼。”吴大人说道。
“二皇子行冠礼,封王搬出宫,吴大人与二皇子正常互动便可,毕竟吴大人与二皇子有血脉连接,越是避着反而越招人怀疑,此番陛下必然会封殿下一个亲王,这样才能威胁到太子那边,吴妃娘娘这一年迅速升位,太子那边哪能看不懂,是陛下在扶持,如今太子那边知道的二皇子背后的势力是陛下和相爷,以为二皇子抛开陛下和相爷这股的势力,不过是个空壳构不成威胁,那必然会全心对付相爷,眼下大可不去凑这个热闹,更要让他们以为二皇子无能不过是陛下的一颗棋子。”魏青盐说道。
吴大人一听瞬间明白。
魏青盐又说“宫中本侯早前带过话给吴妃娘娘,让娘娘告知二皇子殿下尽管玩乐,只管玩乐,一切都得要先借陛下之手除了曹太傅废了太子再说。”
吴大人心中不由升起佩服,魏青盐年纪轻轻,心思竟是如此缜密深城,吴大人开口“那便听侯爷安排了。”
“齐将军手握兵权,又是国舅,不出所料,宰相大人下一步便会朝他下手了,不过齐将军常年镇守边关,立下不少汗马功劳,想要削弱,恐要费点劲,此下九卿之中定会削下几人来,而吴大人,时候到了陛下定会将吴大人提升至九卿。”
“下官必然是站二皇子殿下的,如此来九卿之中就少一人会被曹太傅拉拢之人,下官必然也成了陛下和相爷手中的一颗棋子。”吴大人说道。
“河北赈灾银一案,本侯一是为了联合李大人将朱总督拉下马,二则是要吴大人在陛下面前露脸,好让陛下记起二皇子身后还有吴大人,到时必然会让吴大人有用武之地。”魏青盐说道。
和吴大人交谈完后,比起前两日回来得晚在书房将就着钟妈妈端来的饭菜吃上两口,今儿还算早,便去了膳厅。
就见石蜜坐在膳厅内用着膳食,魏青盐见此场景,站在门口顿住了,仔细一想,他俩是拜堂成亲了,这才迈步进了膳厅。
下人们见侯爷进来,忙备碗筷。
石蜜见来人,放下碗筷,起身施礼嘴上叫了声“侯爷。”
魏青盐摆了摆手,示意石蜜坐下,嘴上说“吃你的。”
来了个丫鬟,用银盆端着水走向魏青盐,魏青盐将手放入洗了几下,又一丫鬟将布送上,魏青盐用其将手擦干,两丫鬟退下后,又来人将碗筷放到魏青盐面前,魏青盐这才吃了起来。
石蜜默默吃着,不时瞄两眼魏青盐。
魏青盐岂会察觉不到,手上平稳的夹着菜,嘴里道“鬼鬼祟祟的瞧本侯做什么?”
石蜜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,看向魏青盐,看那欲言又止的模样。
魏青盐送了一口菜到嘴里,细细咀嚼完,说“吃有吃相,有话就说。”
石蜜一听呼了口气,借了十个胆开口“侯爷,我想在京中开家铺子可行?”
魏青盐停下,仔细看了两眼石蜜,没有生气,反倒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,久前因提要求要出府去,被嚇得不青,如今还敢在他面前提要求,胆子倒挺肥,他便心生好奇问“做什么?”
“素心手巧,绣工上很是有天赋,我是想,用素心绣的苏绣,精细的用做家居摆设售出,好的用做扇面售出,再做些独特花样的衣裳售出,想来不错的。”石蜜小心说道。
魏青盐笑,这笑琢磨不透,就见他放下筷子,又开口“有意思,你可知道女子为人妇后不可抛头露面,竟敢来和本候说这些”说完收住了笑,一顿,啪,一掌拍在桌上又说“就不怕本侯动怒吗?”
周遭站着的丫鬟吓得立马跪地。
石蜜见状也是吓着了,不敢动弹,她本就想的死马当成活马医,万一这侯爷哪根筋没搭对就同意了呢,眼下看来又是自找罪受。
不曾想魏青盐随后又出声“不过本侯也说了有意思,你既然想做,也不是说不可以。”